指尖残留的紫檀木匣冰冷触感，如同定海神针，将沈清漪心中翻腾的恨火暂时压入冰层之下。她任由青黛用温热的帕子擦拭着脸颊，那双惊惶如小鹿的眼眸深处，是冰封万里的冷静。
“青黛……”沈清漪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依赖，微微颤抖，“我……我有些饿了，想吃周嬷嬷做的杏仁酪。”她记得清楚，周嬷嬷的杏仁酪，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点心，也是她幼时温暖的记忆。更重要的是，周嬷嬷是母亲留下的、最可信赖的心腹。
“哎，好！奴婢这就去小厨房看看，周嬷嬷这会儿肯定在！”青黛不疑有他，只当**是想念母亲的味道寻求慰藉，连忙应下，细心地替沈清漪掖好被角，“**您再躺会儿，奴婢去去就回。”
看着青黛轻快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沈清漪脸上那副柔弱惊惶的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她掀开锦被，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无声地走到梳妆台前。
没有急着去碰那个紫檀木匣，她的目光先是在铜镜中自己这张过分年轻娇艳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十五岁，多么美好的年华，却已被刻入骨髓的仇恨重塑。她抬手，指尖轻轻描摹着眼角眉梢，试图找回前世那个被柳氏“精心”培养出的、不谙世事的茫然神情。片刻后，镜中少女的眼神微微涣散，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空洞和哀愁，完美复刻了“哀毁过度”的嫡长女形象。
很好。沈清漪心中冷笑。柳氏，你喜欢看我这副样子，我便演给你看。这层“柔弱可欺”的伪装，将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她这才将目光投向那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匣。匣子做工精巧，严丝合缝。前世她从未想过其中另有乾坤。沈清漪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匣子边缘仔细摸索，终于在一个雕花的凹陷处，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小的松动。她屏住呼吸，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撬动。
“咔哒”一声轻响，匣子底部一个薄薄的夹层弹了出来！
夹层里，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
最上面的，是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色绢帛。沈清漪展开，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印章映入眼帘——正是她生母林氏那份完整的嫁妆清单！田庄、铺面、金银玉器、古董字画……林林总总，数目之巨，价值之丰，远超沈清漪前世的想象！难怪柳氏如此处心积虑！这份清单，清晰地标注了每项产业的位置、名称和大致价值，是夺回母亲遗产最直接的依据！
清单下面，压着一枚触手温润的墨玉印章。印章不大，刻工却异常古拙精妙，印纽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鸾。印章底部，刻着四个古朴的篆字——“林氏印信”。沈清漪的心跳骤然加速！这就是沈月柔口中那枚能调动母亲旧部、甚至可能开启外祖家某些资源的信物！
印章旁，还有一枚小巧的、样式普通的金钥匙，以及一张泛黄的纸条。纸条上只有一行娟秀小字，是母亲的笔迹：“城南，青禾巷底，赵记绸缎庄，可信。”
赵记绸缎庄！沈清漪牢牢记住这个名字和地址。赵掌柜！母亲留下的暗棋！
巨大的信息冲击着她，复仇的蓝图在这一刻骤然清晰！有了这些，她便不再是前世那个任人宰割的孤女！她小心翼翼地将清单重新折好，将墨玉印章和金钥匙贴身藏入最隐秘的里衣暗袋。那张纸条，则被她凑近烛火，看着它瞬间化为灰烬，不留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将夹层恢复原状，把匣子放回原位，仿佛从未动过。刚在梳妆台前坐定，调整好脸上哀戚的表情，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人。
“大**，夫人和二**来看您了。”青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门被推开，一股浓郁的、属于柳氏惯用的馥郁檀香瞬间涌入房内，冲淡了原本的沉水香气息。
柳氏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锦缎褙子，头上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慈爱，在沈月柔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沈月柔则是一身娇嫩的鹅黄色衣裙，脸上带着纯善的关切，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飞快地在沈清漪身上和房间各处扫视。
“我的儿！”柳氏几步上前，声音带着哽咽，一把将刚站起身的沈清漪揽入怀中，力道之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可吓死母亲了！青黛说你梦魇惊着了？定是又想你娘了……可怜见的，这身子骨本就弱，可经不起这般折腾！”她一边说，一边用温热的手掌摩挲着沈清漪的背，动作亲昵，眼神却锐利地审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沈清漪的身体瞬间僵硬，胃里一阵翻腾。柳氏身上那股虚伪的香气和做作的关怀，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内心的杀意。她强忍着推开她的冲动，将脸深深埋进柳氏的肩膀，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依赖：“母亲……我……我梦见娘了……她……她浑身是血……我好怕……”她恰到好处地呜咽起来，眼泪（这次是憋出来的）濡湿了柳氏的衣襟。
感受到怀中少女的颤抖和泪水，柳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和轻蔑。还是那个经不起事的草包，一点噩梦就吓成这样。她拍着沈清漪的背，语气更加“温柔”：“不怕不怕，梦都是反的！你娘在天上看着你呢，定是盼着你好好的。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她扶着沈清漪坐下，接过身后丫鬟递来的热茶，“喝口热茶定定神。”
沈月柔也适时地凑上前，脸上满是心疼，声音娇娇柔柔：“是啊，姐姐，你可别自己吓自己。母亲为了照顾你，这几日都累瘦了呢。”她说着，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梳妆台，尤其是那个紫檀木匣的位置，见它原封不动，才稍稍移开。
“都是柔儿不好，”沈月柔忽然语气一转，带着几分自责，“昨日及笄礼上，姐姐那支赤金点翠的簪子真是好看，妹妹多看了几眼，结果今儿府里就有人嚼舌根，说妹妹嫉妒姐姐……定是这些闲言碎语扰了姐姐清梦！”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楚楚可怜地看向柳氏。
来了！沈清漪心中冷笑。沈月柔惯用的伎俩，看似自责，实则告状，将府里的风波源头引到自己身上，同时暗示她沈清漪太过招摇惹人嫉妒。
柳氏果然皱眉，不悦地扫了沈清漪一眼，语气带着“语重心长”的责备：“清漪，不是母亲说你。如今你娘新丧，孝期未满，那些过于华贵的首饰，还是少戴为好，免得落人口实。咱们侯府，最重的是清誉门风。”她轻轻拍了拍沈月柔的手，“柔儿最是懂事体贴，岂会嫉妒？定是那些眼皮子浅的下人乱嚼舌根！”
沈清漪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寒芒。她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伪装。再抬头时，脸上是十足的惶恐和委屈：“母亲教训的是……是女儿思虑不周，只想着及笄是大事，才戴了娘留下的簪子……女儿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她声音怯怯的，带着认命的顺从。
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显然取悦了柳氏母女。柳氏脸上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这就对了。你身子弱，好好将养才是正经。外头那些事，自有母亲替你操心。”她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对了，方才前头传话进来，三殿下派人送了帖子，过几日城西梅园有赏雪诗会，邀咱们府上的**们同去。你身子若是不爽利，就在家歇着，让柔儿代你去应酬也是一样的。”
梅园诗会？三皇子萧承睿！
沈清漪的心猛地一沉，前世那冷漠绝情的脸再次浮现。邀请帖送到侯府，点名要府上**同去，柳氏却轻飘飘一句让她“在家歇着”，就想让沈月柔顶替她单独赴约？这是明目张胆地为沈月柔制造接近萧承睿的机会，同时将她彻底排除在外！
她几乎能想象，若她真称病不去，过不了几日，“定远侯嫡长女体弱多病、难登大雅之堂”的流言就会传遍京城，而沈月柔“才貌双全、温婉大方”的名声则会更加响亮！
沈清漪藏在袖中的手攥得更紧，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向往和怯懦交织的复杂神色，声音细若蚊呐：“母亲……女儿……女儿也想去看看……听说梅园的雪景极美……女儿保证会乖乖的，不惹事……”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看向柳氏。
柳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一向“胆小怕生”的沈清漪会主动提出要去。她审视着沈清漪苍白的小脸和怯生生的眼神，似乎在判断她是真的想看雪景，还是别的什么。沈月柔眼中也飞快地闪过一丝阴鸷和不甘。
“这……”柳氏故作犹豫，最终叹了口气，“罢了，你想去散散心也好。只是切记要谨言慎行，莫要丢了侯府的颜面。到时让柔儿多照应着你些。”她将“照应”二字咬得微重，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沈月柔。
沈月柔立刻换上甜美的笑容：“母亲放心，女儿定会好好‘照顾’姐姐的。”
“谢母亲！”沈清漪脸上绽放出感激又脆弱的笑容，仿佛得了天大的恩典。然而，低垂的眼睫下，冷光乍现。照顾？是监视和找机会让她出丑吧？很好，沈月柔，梅园……我们走着瞧！
柳氏又假意关怀了几句，便带着沈月柔起身离开。临出门前，沈月柔还回头，对着沈清漪露出一个看似亲昵、实则充满挑衅和算计的微笑。
房门关上，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香气和虚伪的面孔。沈清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青黛担忧地走近，刚才夫人和二**在，她大气都不敢出。
“无妨。”沈清漪声音平静，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冷冽清新的空气涌入，驱散了房内残留的檀香浊气。她望着窗外萧瑟的庭院，目光落在院角一株枯萎的梅树上。
“青黛，”她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你悄悄去找周嬷嬷，让她寻个绝对稳妥的由头，明日一早出府一趟。去城南青禾巷底，找一家叫‘赵记绸缎庄’的铺子，找一个姓赵的掌柜。把这个……”她从袖中（实则是从里衣暗袋）摸出那枚小巧的金钥匙，用一方素帕包好，塞进青黛手里，“……交给他。告诉他，故人之女，依约而来，请他……三日后申时，到西城‘听雨茶楼’天字三号雅间，有要事相商。切记，避开府里所有的眼线，尤其是夫人和二**的人！”
青黛握着那包着钥匙的帕子，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和话语中的凝重，心头剧震。她虽然不完全明白，但**眼中那前所未有的决绝和信任，让她瞬间挺直了脊背，重重点头：“**放心！奴婢就是拼了命，也一定把话带到！”
看着青黛小心地将钥匙藏好，快步离去的背影，沈清漪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株枯梅。
梅园诗会在即，那是沈月柔精心铺设的舞台。而三日后听雨茶楼的会面，则是她复仇之路踏出的第一步。
赵掌柜……这个母亲留下的旧人，时隔多年，面对她这个“故人之女”的突然联络，会作何反应？是依旧忠心耿耿，还是早已被柳氏收买，亦或是……心灰意冷，不愿再卷入侯府是非？
这枚金钥匙，究竟是打开合作之门的信物，还是……引她踏入另一个陷阱的诱饵？
窗外的寒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沈清漪拢了拢衣襟，指尖触到怀中那枚温润的墨玉印章。冰层之下，复仇的火焰，正无声而炽烈地燃烧着，等待着燎原的契机。
漪澜院正房的炭盆里，只可怜兮兮地燃着几块半死不活的银霜炭，吝啬地散发着微弱的热量，根本无法驱散深冬的寒意。沈清漪裹着一件半旧的素锦棉斗篷，坐在窗边的绣墩上，指尖被冻得微微发红，却仿佛毫无所觉。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看似在发呆，实则心神紧绷，全在今日申时的听雨茶楼之约上。
青黛昨夜回来复命，只说东西和口信都送到了赵记绸缎庄，交给了掌柜本人。那赵掌柜当时是什么表情？可曾多问？是否可靠？一切都悬而未决。柳氏的眼线如同阴沟里的老鼠，无处不在。青黛是否被跟踪？赵掌柜是否会赴约？这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容不得半点闪失。
“大**，这炭火……”周嬷嬷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进来，看着那半死不活的炭盆，眉头紧锁，满是心疼和愤懑，“夫人那边说府里用度紧张，各房都要俭省，可这也太……二**房里的金丝炭可是日夜不熄的！”她压低声音，满是怨气。
沈清漪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黯然和认命：“嬷嬷，算了。母亲持家不易，我们……能省则省吧。”她接过药膳，小口啜饮着，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远不及心中的冷。柳氏开始动手了，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克扣来磋磨她，试探她的底线，也让她在寒冬里煎熬，消磨她的意志。
好一个“俭省”！沈清漪心中冷笑。前世她懵懂无知，只觉委屈，却不知这正是柳氏温水煮青蛙的第一步。这一世，这点小把戏，只会让她心中的恨意更加炽烈。她需要钱，需要尽快建立起不受柳氏掣肘的经济来源！赵掌柜，成了眼下唯一的希望。
时间在冰冷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眼看申时将至，沈清漪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借口想静心抄写经文为母亲祈福，打发了房内其他伺候的丫鬟，只留下周嬷嬷和青黛。
“嬷嬷，青黛，”沈清漪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稍后我需出府一趟。嬷嬷留在院里，务必稳住局面，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喝了药睡下了，任何人不得打扰。青黛，你随我去听雨茶楼，机灵些，留意四周。”
周嬷嬷和青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坚定。她们虽不知具体，但**如此郑重，必有大事！“**放心！”两人异口同声，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忠诚。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马车，从侯府侧门悄无声息地驶出，融入京城的车水马龙。沈清漪换上了一身颜色暗淡、毫不起眼的棉布衣裙，脸上蒙着厚厚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青黛也作普通丫鬟打扮，紧张地挨着她坐着，不时掀开车帘一角小心观察外面。
听雨茶楼位于西城相对僻静的街角，环境清幽，雅间私密性好，是沈清漪精心挑选的见面地点。马车在茶楼后巷停下。沈清漪在青黛的搀扶下，低着头，脚步匆匆，直接上了二楼，推开了天字三号雅间的门。
雅间内，一个穿着半旧靛蓝棉袍、身材精干、面容沉稳、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他背对着门，负手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稀疏的行人，背影显得有些紧绷和戒备。听到开门声，他猛地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瞬间锁定在蒙着面纱的沈清漪身上。
此人正是赵记绸缎庄的掌柜，赵诚。
他的目光在沈清漪身上迅速扫过，带着审视和浓浓的疑虑，并未因她的年轻而有丝毫放松。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警惕：“姑娘约赵某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又何以……持有此物？”他摊开手掌，掌心正是那枚小巧的金钥匙。
沈清漪没有立刻回答。她反手关上门，示意青黛守在门外。然后，她缓缓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了那张虽刻意低调却依旧难掩丽质的容颜。
主角是沈清漪沈月柔的小说涅槃重生后的我杀疯了最完整版热门连载 试读结束